那些橡皮擦不去的岁月痕迹
——导师刘献君教授剪影
教科院02级博士生 王 珺
流光容易把人抛,岁月在一地鸡毛中悄然而逝,一转身便是多少个光阴的故事。从教科院博士毕业已有15个年头了,追忆声里,浮生往事历历目:近廿年岁月匆匆,春花秋月,家里当年那个瞪着淘气双眼,踮着小脚丫子,用缺着门牙的小嘴点评“只有傻子才天天写不赚钱文章”的稚嫩小儿,如今也已是身高183cm、负笈海外求学的潇洒青年了。
再回首过往,亦有恍惚之感:巍巍喻家山下,东6.5质朴无华,师者博学笃行,才气恢弘;朋辈鲜衣怒马,意气风华。恩师之道,山高水长;同窗之谊,清逸隽永。老师的挚语真言,同学的笑谈论辩,即使早已曲终人散,也值得流连再三,每位学子都会终生记住教科院给予我们的爱、光与恩慈。
一、导师为人、为学及治校之道
我的导师刘献君教授人品端方,格局高远,谦和儒雅,明理重义,进退有度,并且长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风姿英伟、仪容洁雅的形象,即使己年过古稀,他也不让自己有丝毫含糊和将就。每次见到风仪如昨,洞见宏远,一派大家风范的导师,作为学生,心头那份自豪和敬仰实在难以言表。近廿年过去了,虽然觉得自己经历了红尘颠簸、人心浩荡的洗礼,早已褐面华发,但我的老师还依旧在那里,还是我们熟悉的模样,一切都没有变,岁月仿佛不曾留下任何痕迹,老师气质中积淀的那份从容笃定、温润如玉就是为了带给我们这些学子熟悉的味道和感觉。
导师是个真正的教育家,有情怀,有思考,特别擅于总结,深入实践去探索。他常说,学问的最好境界是“通”,没有思考和感悟就达不到 “通”,并时常敦促我们要读好三本书:理论、实践和自我。事实上,老师自己就是我们该阅读的那本最好的书。导师一生不喜空谈,不做妄语,踏实做事,认真做学问,华中科技大学、文华学院就是他最有价值、最成功的的教育实验田,这两所大学倾注了老师毕生的心血,他在这块土地上辛勤耕耘,呕心沥血,践行着一个教育家济世的理想、理念与情怀。导师做学问,特别强调理论扎根于实践,不能唯囿于书本,要把论文扎实地写在教育田野中。导师自己以身垂范,教我们在研究中更多的体悟做人、处事和治学之道,这也是他反复倡导的“以悟导悟”的教学真谛。
(我与导师)
二、由“怕怕”变成“怯怯”
我读博时,导师是学校的党委副书记兼教科院院长,行政事务极其繁忙,我们一般不敢随便去叨扰他,但只要提前预约,导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,有信必回,耐心倾听,解惑答疑。总的来说,由于老师的性情、资历和声望,读博三年,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些怕他的,准确地说,应该是“敬畏”吧。
博士毕业前,我主动提议,在我家里办一次学术沙龙兼火锅宴,导师很高兴地附议。那天,陋室高朋满座,蓬荜生辉,师兄弟姐妹们切磋学问,各抒己见,导师点评指导,妙语连连,其乐融融。兴之所至,导师还为我们一展其烹饪手艺。老师的杰作——那条香煎大白刁长得实在好看、帅气又美味,被评为“最受欢迎的菜品”,学术沙龙顿时充满了烟火气,这顿美餐让同门师兄弟姐妹们回味了好久,好久……我问老师煎鱼秘籍,他歪着头,皱着眉,还趁机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,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,透过袅袅青烟,郑重答曰:“无他,油多而已”。
我们个个笑岔了气,老师自己依旧气定神闲,一点点笑意都不肯分享给大家,哎哟,还是那么严肃的大家长。但同学们都彻底放松了,觉得那个寒冷的、冬日的午后温暖如春。
好像就是从那条帅气的香煎大白刁之后,我不再那么怕他了。准确地说,以前是“怕怕”,后来变成“怯怯”。不过,仔细推敲,“怯怯”还是有“怕”的意思吧?但为什么一定要弄个概念辨析呢?又不是写博士论文,我不纠结了。
喔,对了,老师那一天还专门表扬了我,在此需要特别嘚瑟一下。在师门里,从导师那里讨个公开表扬,还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因为那天讨论到事实、现象、概念与问题等议题,我用“打老婆”和“家庭暴力”的例子来进行区别分析,老师觉得特别新鲜、通俗又贴切,于是,毫不吝啬地表扬了一下下。后来,好多次,他自己做学术报告,也举这个例子,能得到老师的认可并“高被引”,我每每听着,都感觉特别惬意、熨帖。要知道,这可是我读博以来,春秋三度,唯一一次得到老师的亲口表扬啊!请理解一个向老师讨赏的学生的喜悦吧,让子弹多飞一会儿!
在论文写作最黑暗的日子里,好多人都怕见自己的导师,但那个阶段,我每次见导师,都会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束光。我真的不再怕导师了,也没有“怯怯”感了。导师说话不急不徐,从不催问我论文的进度,总是会给我一些意外的小惊喜:不经意间,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从书桌上、或书架上、或包包里摸出几张复印资料,或一张折好的报纸、或一篇他参与答辩的论文,或一张他写满字的纸条。仔细一看,都是与我博士论文相关的内容。那一瞬间的意外和无可言状的感动呵,理解了瞬间,才能理解永恒!感恩老师,这,点点滴滴!
三、寒风中的背影
在答辩场域中,熬过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,我的身份也由答辩者、答辩秘书,变成了博士答辩委员会委员。最晚近一次见导师是2018年底参加他博士生的答辩会。我博士毕业后留在同城的另一所高校工作,每次有师弟师妹答辩,导师总是给予我学习的机会。博士答辩结束,庆贺简餐后,我陪着老师慢慢走回家,走着走着,突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,以前与老师一起行走,都觉得他高大魁梧,走在他身边,觉得特别安全,是那种小时候依傍爹娘的踏实感,是那种只要有老师在,遭遇什么我都不会害怕的安全感。这次总觉得老师没有以前高大了,我悄悄地看了看,老师穿的是一双平底的老式布鞋,而我,为了庄重起见,答辩一般会选择比较正式的高跟鞋。
其实,也许根本不是鞋的问题,由于年龄的原因,导师真的不再年轻了,他已经70多岁了,我挺直腰板,能真实地感受到与老师身高差距已经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了。到了分手的交叉路口,他向右,我向左,我要送他到大楼门口,老师固执地不让,我就在原地站着,一直注视着老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楼里,他的步履确实不再矫健,甚至有了些许蹒跚,他的腰板也不再挺拔,而是略有些佝偻了……看着看着,我不禁泪流满面,想起了朱自清写父亲的背影。那晚,冬日的寒风凛冽,我突然变得特别伤感,一个人在风中黯然良久,直至深夜,才缓缓归矣。
我真的还没有习惯恩师老去,更无法接受老师呈现的那么一点点很自然的老态,尽管我自己都接近了知天命的岁月,但我的老师,我还是希望他永远是我初见时的模样……
茶道里有个观念,叫做“一得永得”,一次获得,从此后即便风烟万里,再不相见,也永不失去。我想,只要心中有惦记,便是另外一种地久天长。导师便是这种记忆中的永恒。
作者简介:王 珺,女,华中科技大学教科院2002级博士研究生,曾供职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工程大学,挂职广西师范大学,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